中國文人夢中的柳如究竟長什麼樣子
中國文人夢中的柳如究竟長什麼樣子在2016中國嘉德春拍上，一件“清代余集、程庭鷺繪河東君小像冊”以80.5萬元成交，此成交價差不多是估價的2倍。畫中所繪“河東君”，一個更為公眾熟悉的名字，叫柳如是。這件拍品也不是生面孔，2008年它曾經在香港蘇富比上拍，其時成交價約28萬元人民幣。那時的香港蘇富比給這件拍品起的名字叫《柳如是小影》，比嘉德直白多了。那麼，這件拍品畫的是什麼內容呢？第一幅圖畫註明為《河東君初訪半野堂小影》，圖中柳如是一副男性儒生打扮，這又是怎麼回事呢？河東君初訪半野堂，是一個讓中國文人魂牽夢縈的典故，也是清代文人始終放不下的繪畫題材。半野堂，為明末清初一代名士錢謙益的居所。錢謙益與柳如是的故事，就是從這裡，即柳如是慕名拜訪錢謙益開始的。這一情節又被今人稱之為古代社會女追男的經典案例。
故事情節大體是這樣的——柳如是女扮男裝，以一副儒生的打扮來到半野堂外。此前的柳如是也不叫柳如是，而叫做“楊愛”。她將名片遞給守門人，請求拜見錢謙益。名片上寫着她的化名：柳是。她將真名的“楊”化為“柳”，將“愛”化為“是”。隨名片還附上了她寫的詩。
錢謙益起初不以為意，以為又是什麼閑雜人等來攀附，讓守門人告知來者：我家錢老爺已經去別的地方了，不在府上。
打發走來人，錢謙益在不經意間拿起柳如是隨名片遞過來的詩作，一閱之下大吃一驚。這一方面說明柳如是詩作寫得確實不錯，另一方面，錢謙益從其中也讀到了艷麗的內容，絕非一般禿小子寫得出來的作品。於是，錢謙益找到守門人打聽來者狀貌。守門人告知，乃是一英俊儒生。錢謙益聞言急忙坐上轎子趕往碼頭。在小船中他見到了一位絕世美女在等着他，於是將美女——柳如是接到了半野堂，成就一段佳話。
美貌、才華、女追男，這些還並不是柳如是受到此後文人推崇乃至不斷畫像的原因，在柳如是身上，還有着令他們心神往之的氣質。
在明亡之後，先朝遺民陷入了一種極度矛盾的生存境遇中。這時，柳如是建議錢謙益與自己二人一同投河，以身殉國，只有這樣才對得起他舊朝名士風範。錢謙益臨陣退縮。柳如是卻縱身入河，雖最後被救起，但從此以後，錢謙益一代名士名聲掃地，而柳如是則聲譽鵲起。在後來錢謙益死後，柳如是懸樑自盡。
從嘉德所拍的“清代余集、程庭鷺繪河東君小像冊”中，我們可以隱約看到這段歷史脈絡。
《河東君初訪半野堂小影》的原作者是錢謙益的門生顧苓。他畫這幅小像的初衷，也是希望將柳如是這種剛烈的氣節傳諸後人，即所謂畫中題款所說，“勸虞山以死節，不能從，欲自赴水死，何俠可烈也。苓特為作傳，繪圖以垂不朽”。
後來，余集在看過顧苓真跡之後，久久不能釋懷，於是最後摩了這張畫，由此也就有了今天我們看到的《河東君初訪半野堂小影》。余集有“余美人”之稱，繪像功夫自然了得，名聲也大，據說，正是因為他畫了柳如是這張畫，所以最終沒能考取狀元。結合題款，可知另外兩幅圓光像則為程庭鷺分別摩於“吳門寓館”與“碧城山館”，可以想見，其時文人對於柳如是的推崇以及不斷繪畫及臨摹，有人稱，柳如是像是中國古代女像中為數最多的。那麼，柳如是究竟長什麼樣呢？
按照道理說，畫像眾多，應不難得窺風采，而顧苓與柳如是關係最近，他的畫稿應該最接近柳如是本人真實面貌，但是，當前見到的各所傳摹本並不相同，包括余集所摩顧苓也有不同版本。下圖左為（傳）明吳焯《河東夫人像》，現藏哈佛大學福格藝術館，右為另一版本清乾隆余集臨顧苓《河東君初訪半野堂小影》。另外一件有名的柳如是畫像是禹之鼎所繪《河東君小像》。面對這些不同狀貌的畫像，恐怕只有結合文字，才能將消逝於歷史深處曾經異常生動的柳如是形象復活。顧苓所着《河東君小傳》寫柳如是，“為人短小，結束俏利，性機警，饒膽略”，也就是說，柳如是是小個子，乾淨利落，聰明機警，有膽有識。在學詩之後，柳如是寫詩“婉媚絕倫”，“顧倜儻好奇，尤放誕”——詩寫得漂亮，看到才高倜儻的，能夠引起她興趣的，所作所為更是膽大。
在男裝訪半野堂時，柳如是“幅巾弓鞵，着男子服，口便給，神情灑落，有林下風”，個人氣質之洒脫躍然紙上。《河東君初訪半野堂小影》題跋中還有另一段描述：“是身材不逾中人，而色甚艷。冬月御單衣，雙頰作朝霞色，即之體溫然。”也就是錢謙益在舟中見到的柳如是，嬌小玲瓏，艷麗非常，而且正帶着凍得緋紅的面色望着自己。這些細節已經足以令每個人描摹出他們心目中的柳如是身形肖貌.關於柳如是的各種畫像也不時現身拍場，有趣的是，周建鋒先生曾有一段撰文，描述2012年在嘉德競買一冊柳如是文獻的經歷，其間可以窺見柳如是在中國文人心目中究竟有着怎樣的情結，在此摘錄部分——
《柳如是遺集》
2012年5月8日，中國嘉德春拍預展第一天，我帶着期待和激動的心情來到北京國際飯店。當我走進國際飯店大廳時，我傻眼了，我念念不忘的“柳如是”被嘉德拍賣當成古籍善本專場的封面，並且在各個廣告位均赫然印着這件《柳如是遺集》卷一的圖片。儘管嘉德書畫古玩琳琅滿目、奇珍異寶應有盡有，但我已經都看不下去，我唯一惦記着的還是“柳如是”。我需要一睹真容。
走進古籍預展大廳，我看見一個熟悉的背影，古籍碑帖專家孟憲鈞老師正在看書，我走上去躬身施禮，待我說明來意，孟老師讓我先把書看看，正準備提書看時，服務人員說此書已經有人在看，我轉眼望去，書畫收藏家上海顏明先生正在津津有味的翻看《柳如是遺集》，那是我第一眼看見心愛的“柳如是”。顏明先生邊看邊問嘉德古籍部拓曉堂先生一些問題。大凡都是此書的來源、柳如是專家范景中教授是否留意等方面的問題。我唯一期待的就是顏明先生不要和我爭，否則，我沒戲了。等顏明看完書後，我和孟老師仔細的把書研究了一遍。
此書長17.2厘米，寬12.4厘米，沒有函套，封面沒有題籤，書為白棉南祴草堂紅格專用紙所抄而成。估價18萬到20萬。起首為章鈺序言，後為目錄，張存摹顧苓儒服《河東君小像》、張存摹高塏《河東君小像》、張存摹改琦繪《河東君小影》、顧苓《河東君傳》、嚴熊《柳是小傳》、鈕琇《記河東君》、徐芳《柳夫人小傳》、沈虯《河東君記》、陳文述《重修河東君墓記》、查揆《河東君墓銘》、孫原湘《書陳雲伯大令河東君墓碑後》、言朝標《書紅豆圖像後》。此書內有柳如是《湖上草》一卷、《尺牘》一卷、《詩詞輯補》一卷。書內鈐印：南陔張氏丁丑劫餘物、章鈺、式之、章氏之辛亥以後文字、南陔居士、張顏荔秋、謝剛主讀書記、雙南元賞、張蘭思、謝國楨、俞平伯。末尾有俞平伯、張蘭思、謝國楨跋文。整書給人感覺極為可愛。書中小楷極為工整，柳如是三張畫像筆墨楚楚。
孟老師看完書後，嘖嘖讚歎好書，希望我能收藏，但因實際價位不知，雖然底價18萬，但不知最終多少錢能拍下此書？孟老師側面打聽了一下嘉德古籍主管拓曉堂先生，拓先生說最少準備50萬，此書為謝國楨家中之物，書一直為謝國楨珍藏，秘不示人，這次得以重現天日，藏界可喜可賀。並且二位還給我透露了一個消息，就是此書曾經見於《中國書店三十年所收善本書目》。原為中國書店收藏，後謝國楨從書店購買。在做好全面的心理準備後，我開始糾結於多少錢拿下此書，在糾結的同時，我沒有放棄查找資料。在我購買到《中國書店三十年所收善本書目》一書後，我在書的“清別集類”的第三本即為《柳如是遺集》，書中寫到“柳如是遺集三卷，清柳如是撰，南祴居士校編、輯補，張蘭思手寫本，竹紙一冊”。
到目前為止，萬事俱備、只欠東風！
2012年5月12日，在拍賣的當天，為了給自己壯膽，我找到了上海收藏家封琪剛先生，封先生在古玩拍賣界多年，對於舉牌、以及買家人脈都比我厲害，古籍拍賣如期舉行，在即將要到218號《柳如是遺集》的時候，我們走進拍賣大廳。嘉德的客戶毫無疑問得多，黑壓壓的整個大廳坐滿了人，最後一排經常坐一些老玩家，他們坐在後面可以一覽眾山小。同時也可以根據場上情況決定自己是否競投。我本意是坐在後面，但是封先生執意要往前面坐，他的想法我會意了，我跟着他走到第三排坐下，他給周圍幾個熟悉的人打了個招呼，靜靜地坐在那裡一動不動。
張存摹顧苓儒服《河東君小像》
張存摹高塏《河東君小像》
張存摹改琦繪《河東君小影》
拍賣師宣布218號《柳如是遺集》18萬起拍，在從18萬到50萬的競價範圍內用時不要三十秒，當時那牌起牌落的現象極為壯觀，幾乎沒有一個標的能有如此關注度，從50萬開始，我們一直和一個神秘的電話委託在競爭，電話委託出價71萬，我們出價72萬，他們繼續出價73萬，我們出價74萬。最終電話委託放棄，我們74萬拍下《柳如是遺集》，加上傭金85.1萬。在成功競價後，我們走出會場，也許當時是興奮過度，我已經記不清周圍是誰和我打招呼了。走出會場後，我給孟老師打了一個電話，電話的那頭孟老師傳來已經知道此書成交的消息，他表示恭喜，讓我好好收藏，留着傳家之寶。